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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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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你怎么了？半天没反应。"

三笠说着碰了碰他的肩，脸上带着孩子似的好奇来看着利威尔，对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他皱着眉，唇线抿的很紧，眼看着就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一样。

"我没懂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姑娘看见他的反应嘴角忍不住上翘了，"艾伦告诉我他喜欢的是你，如果你还不能很快理解的话……说白了就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相处久了之后他会想跟你拥抱、接吻，甚至说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比如上床之类的。"

"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姑娘耸了耸肩，随即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打开一边的袋子，自顾自拿出那套普鲁士蓝色的西装礼服，低头仔细摸着它的布料，"你总不是打了十年仗把脑子都打傻了吧，由此可见你真的从来没想过要给我找嫂子这种事。"三笠说完看见对方还在愣神:看他那表情感觉就跟知晓明天世界末日今天要怎么过一样，"你难道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他摇了摇头。

"……好吧，我安慰我自己说你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才会变傻的。你就不觉得那家伙对你太好了吗？对你毕恭毕敬不说而且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嘘寒问暖——哦这个你大概不知道，但我耳朵要起茧子了这总归是真的、还是相当混蛋的行径。他听说你失眠就花了一个多周的时间给你做录音，然后你差点被车撞他就上来救你还把胳膊摔了——老天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他前女友的话我大概都被感动的要把你往他那儿送了。"三笠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真的，她现在莫名其妙一股无名火上来特想去找艾伦干一架，不把他打到趴地上一分钟起不来她绝不消气。

"你不要再发愣了——没错你被人喜欢了还是个同性，这是真的不是你在做梦，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无法理解这种事。"

"最起码你不讨厌他对不对。"

"但他因为这件事情跟你分手。"

"……你先不要管这个，我在问你的想法。"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三笠一时间有些语塞。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跟对方沟通起来格外困难：感觉全程都在有意识地回避重点似的。她看了他一眼试着去碰了一下他的手，果不其然那双手明显低于常温：一般情况下这代表着他现在焦虑不安。意识到这点她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你很难回答吗？……也是，毕竟你从来没跟他见过面、而且又是这种情况……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考虑，无论你想出什么结果都无所谓。不过现在——"

姑娘把手中的西装外套展开比在他的肩上，然后仔细打量过后她有点皱眉：“我建议你现在把这套衣服试一下，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件衣服的袖子会长——搞不好可能连裤脚都长，该死的我应该带你过去的。”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他妈总以为十年过去你会长高一点。”

“……”

“长的地方我可以缝回去。”利威尔的语气相当无奈，他从三笠手中拿过外套自己比了一下，同时手摸到外套的表面，隐约知道了这件衣服看上去应该是简洁些那种的款式，然后大概也知道袖子到底长多少了。正当他想跟三笠说让她帮忙去找穿好的针线时，忽然听见姑娘在旁边刻意似的挤出来一句：

“这件款式是艾伦给你挑的。”

……他手中捏着的袖子掉了。

——

6月27号，下午一点二十四分。

在城东公寓区，也就是韩吉来到波恩租住的那一间公寓，的隔壁。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艾伦。”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见面地点选在韩吉家，是因为她难得有自知之明的，认为自家目前的杂乱程度根本没法进人——别问她为什么不去收拾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答案。

艾伦在敲开了那扇门之后，迎面就是他此前在北境采风时见到的那位史密斯上校，脸上维持着在艾伦看来一如既往牧师般的友好笑容，那双厚实粗粝的手抬起来跟他交握之后打了个招呼。

“……能再见到您我也很荣幸，史密斯上校，还有撒迦利亚斯上尉和佐耶长官。”

“这家伙平时不大说话通常只是起震慑场面的作用不要介意。”韩吉笑着戳楞了一下一边抱胸坐着的米克，对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随即她转身去茶水台那里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艾伦和三笠的前面。

“小子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朋友间的寻常聊天，你也看到了这只是间普通的公寓又不是军方审讯室，所以你完全可以放松些。”这话说着韩吉已经大翘着二郎腿瘫到了沙发上，至于旁边坐着的埃尔文则时刻保持着得体的姿态，两者间截然不同的行为落在对面的艾伦眼里可谓是形成了不小的视觉冲击。

坐在靠窗椅子上充当镇场的米克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那您三位让三笠叫我来是为了……？”

“当然是了那个混——我们的战友。”韩吉微笑的格外真诚。

“我们从三笠那知道了你跟利威尔的事情，说真的，这让我在惊讶之余感到一些惊喜。”

艾伦听见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后背一阵发毛，同时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正沉默着端庄喝茶的姑娘——他的感觉很不好。

“你喜欢他是吗？没事放松点，他又不是个姑娘、同性恋也不犯法、我们更不会因为这事对你实施什么私人审讯。”

“……”艾伦内心对埃尔文的话无地吐槽，此刻他面对着这位军官就像被猎人目镜瞄准的兔子，但对方这么问了他也只能点头。

“你觉得你喜欢那家伙哪儿？”

“……我也，不知道。”

“你跟他接触时间很长吗？”

“……事实上也，并没有。”

“那也就是说，你对这个比你年长的男性了解的也不多。”

“就我上次看见他们俩的情况，那家伙也比艾伦矮不少。”韩吉吐槽的一句幸灾乐祸。

“……是这样——不我没有说他身高的意思！”

“这小子还傻的可爱啊埃尔文！”

“……韩吉你该正经些。”

“好吧好吧为了弥补我刚才的失态我们来说点正题吧，”韩吉说着从沙发上直起身体，刚才过于豪放的二郎腿也变成了收敛些的叠腿式，她的眼光正对着艾伦，这让对方感到了比刚才面对埃尔文谈话时更为严肃的气氛：“你已经知道利威尔有PTSD的事了吧。”

“……是的我知道，是三笠昨天刚刚告诉我们的。”

韩吉听完努了努嘴:"结合埃尔文刚才的几个问题我做个总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你喜欢了一个不仅盲眼，而且有严重心理疾病的、甚至还比你年长的男人。更糟糕的是你对他了解不多，假设你们在一起交往了，恐怕你也要整天忍受他的各种无端猜忌甚至是感情发泄，即便如此你还要照顾他，以此来博取他的信任他才有可能愿意和你一起生活——老天照这样听起来他可真是个麻烦，在我一个旁观者看来，你目前那点耐心早晚会在这种折腾下被消耗殆尽，然后你什么也捞不着还浪费了大把的时间，我听着都会想要为你打抱不平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艾伦怔怔的听着韩吉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根本无法反驳。

"换个想法吧艾伦，你还年轻，马上也要毕业了会在本市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个男人身上——好吧你现在对那家伙的感情还在萌芽估计听不进我的话去非要试一试，我能理解年轻人都这样，我们也不打算拦你。但我也提醒你:利威尔的病不轻，甚至他还有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对吗？他在你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受了什么你无法理解的刺激就会本能的伤害你，一旦出了事我身为他的医生还要再担些责任。"

"实话告诉你吧，前天我们去他家里探病跟他吵了一架，由此再加上之前他种种不遵医嘱肆意妄为的行为：我是已经不想再在这个家伙身上多浪费时间了——而且他那脾气我可真的是受够了。你也别把我们之间的友谊想的过于牢靠，要知道那家伙平时人品可不怎么样，想必你也知道他那舅舅是什么脾气：跟他们相处起来都是一样的令人火大。所以既然你执意想去试一试的话——"

韩吉说着，忽然随手打开沙发旁矮桌上放置的一个铝质药箱:这个药箱艾伦之前见韩吉去利威尔家时拿过。令艾伦没想到的是，韩吉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支盛了些无色药液的注射器，径直放在艾伦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镇静剂。相信我这是个很有效的防护措施，如果当你跟他相处的时候他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行为，最起码你可以用这个保护你自己。"

坐在身边的姑娘看了一眼那针，她什么话也没说，手中依旧捧着茶杯的茶托。

连同埃尔文和米克也是，似乎韩吉此刻代他们传递了所有的意见一样。

"……您的意思是说，"艾伦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的眼睛盯着那针，连说话时的嘴唇都有些麻木:"是那种意外发生的时候，要我拿它给他注射吗？"

"要不然呢？"韩吉耸了耸肩，"没什么讲究扎哪里都可以，而且它生效的速度很快这个我绝对能保证。"

"可，可我不懂医学上的事，这样做不好的话不会让他感染吗？"

"……你年纪轻轻的总不是个傻的吧艾伦？那种意外一发生他都要置你与死地了你还担心这个？别把位置搞混了你才是受害人。而且艾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次我去他家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那时候你的脖子上有淤血，"韩吉嘴角微笑着眯起了眼睛:"你被他攻击过了对吧？他突然起了应激反应就想要掐死你，有了前车之鉴，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艾伦，韩吉说的没错，我们是在为你的人身安全负责。"埃尔文忽然开口说道，而且他的脸色相当严肃，一点也没有要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不，可他不能理解，他觉得自己有些事情越发乱了。

而且三笠全程听着这些话居然还在沉默，就像在听着完全事不关己的言论一样。

"嗯还有，如果你哪天被他终于折腾的没有耐心了，也可以用这玩意儿做点你自己想做的事。想想看，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从他身上拿回一点报酬也无可厚非，而且后续你什么事也不用担心，反正他是个瞎子也找不到你头上。"

"——你不要看着我，"三笠面无表情的在手中轻轻晃动着手里的茶杯，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神情专注的看着在杯底漂浮的几枚茶叶，"我没有意见，总不能因为利威尔是我哥哥我就任由他去伤害你，你出了什么事叔叔阿姨都会难过。"

"可三笠这不是重点！"艾伦说话的时候有点气喘吁吁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慌的厉害：就像掉进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箱里，无论怎么敲打外面都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声音。"但这样他会受伤害，他出事的话难道你就不难过吗？"

姑娘抬起头，淡淡的眨了下眼，然后又垂了下去:"这种事无所谓，前天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利威尔已经不打算再信任我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会三笠，他不是你——”

“艾伦，这是你的决定。”

“小子我搞不懂你在犹豫什么，明明我们都是在为你好。”

“不是的！”

他突然站起身大喊道：

“不是这样的！”

“难道没有人……去考虑、如果我做这些事的话，他会是什么感受吗？”

——韩吉凝固了嘴边的笑容，那双眼睛隔着镜片上挑的看着他。

“这明明是在、伤害他。”

艾伦被应激状态下的利威尔攻击过，他见过那个时候利威尔的样子。

他很可怕，尽管盲眼但他的危险性依旧不逊色于一头狼。

……可是他也很害怕。

他的双手都在发抖，他的状态能够告诉艾伦他也被伤害过。

只有被猎人险些杀死过的狼才会比一般的同类更加凶残。

如果在他最害怕最不安的时候对他注射，艾伦觉得自己做不到，同样的，他知道他会疼。

“……不，我不会这么对他，我也做不到、通过伤害他来保护我自己。”艾伦摇了摇头，同时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面前坐着的两名军官，还有在窗边状似不在意，实际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的米克，更甚者是今天一直莫名看起来反常的姑娘。“你们也不会这么对他的对吗？佐耶长官。”

韩吉听他这话感到好笑的挑了挑眉：“为什么不会，你以为跟那家伙整天作心理战我会有多反感？这是项相当累人的工作我很想早点脱身，况且你对我们也一无所知，你怎么就能凭你主观臆想里所认为的那种战友交情来揣度我们的行为？”

“因为你们如果真的对他毫不在意的话，也就不会在听说我对他的感情之后第一时间来找我进行这样的谈话了长官，更何况三笠昨天说了他失控的事情。”

……

这个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最先是米克，坐在窗边发出了一声轻嗤似的声音。

然后是三笠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

埃尔文放松的两手抱胸，看似平静的姿态瞬间就被旁边的韩吉一声咋呼给打破了：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埃尔文！我就猜到这家伙是个傻小子啊哈哈哈还真他妈傻的可爱我喜欢！看看我刚才说那家伙时候这小子的眼神简直就像要吃了我哈哈！”

“……消停点韩吉，被利威尔知道的话你会被他揍的。”

“你别告诉他不就完了吗！在场所有人都给我保密听见没有！”

“……”

“……那也就是说，”艾伦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尤其是还在对面沙发上显得有些开心过头的韩吉：“你们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

“你他妈废话。”韩吉突然平静下来一脸阴沉的对着他说：“小子，感谢上帝吧。你要是真的信了我刚才那些屁话敢收下这玩意儿我就踩碎你的蛋。”

“……”

“韩吉你这样会把他吓坏，传出去会说我们滥用私刑。”埃尔文无奈的扶额。

“我开玩笑的嘛！搞那么紧张干嘛来来来艾伦坐下我们聊聊天！”

艾伦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坐了下来——尽管他现在两腿还在忍不住打颤。

……旁边的姑娘倒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哎呦，你这么害怕的话那接下来还是你跟他说吧埃尔文。”

“在我要开始阐明我们的立场和请求之前，我要先为刚才对你的试探道歉，艾伦，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这实属无奈之举。”

“是这样，韩吉刚跟我说起这个情况的时候：我表示很惊讶。艾伦，这种惊讶就像今年我刚刚从韩吉那里拿到他的诊断结果一样，可你不同，在今天这场谈话刚开始前我就说过——你的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惊喜，至少我从这个消息上看到了他能活下去的希望。正如韩吉所说的，昨天我们去探望他，结果却因为一些意外导致了他的失控。”

“准确的来说那也不能算是意外埃尔文，”韩吉翻了个白眼，同时两手后枕的整个上身又瘫在沙发上：“都是那该死的老秃鹫搞的事情，他妈的说的冠冕堂皇不来人身伤害结果就来这种阴的，看样子利威尔从北境回来到现在周边一直都被人监视着，要不然他那通该死的电话怎么打的那么是时候。”

“这件事上是我大意。”

“也不能都怪你，”韩吉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想出来要让三笠保管那把匕首的话，我本以为按照昨天他自己说的病情好转，就算知道了这种事情也不会有多大反应，结果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跟我们不说实话，简直难为他能在三笠面前装那么久。”

……姑娘听见韩吉的话低了低头，就艾伦看到的而言她咬紧了下唇。

“——这样一来我们之前对于他的治疗也算是前功尽弃，昨天他苏醒后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他的求生欲望非常低，甚至已经表现出了自杀倾向。你知道被撤销军籍这种事对他来说就相当于毁了他这十年的一切，我们能理解，他现在活的非常痛苦，眼盲对于一个PTSD重症患者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更别提受到这种打击情绪失控也是在所难免。说真的，我们都不想让他出事，所以不惜用一些哪怕对他来说很残忍的事来逼迫他活下去，可这种东西只是暂时的，长此已久下去他的精神会越来越差、直到有一天他坚持不下去了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亡来为自己解脱，这种事情你不想看到、我们也一样。”

艾伦听着埃尔文的话暗自抓紧了裤面，心里压抑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刺痛他。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帮他活下去……对吗？”

“或许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自私，毕竟你没有任何义务要帮我们做这种事情，利威尔本身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况且以现在他的状况、我们也无法对此作出一个多么乐观的估算，有可能也只是让你白费力气而已、甚至还会有一定的人身伤害在里面。所以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做，我们也都会理解，但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们会非常感激。”

——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从城东的公寓区出来，在回城南的电车上，三笠问他。

“至少，我们都希望他活下来，”艾伦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尤其是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然后他转过头，有些歉意的对着身边的姑娘说：“我以为你还会介意我接近他这种事。”

“事实上，我现在仍然不放心你跟利威尔接触。”

“和你平日看上去的完全不一样，难以置信、在这种事上他单纯的像个傻子，这十年他脑子里大概就只有打仗这一件事。”三笠说到这叹了口气，那些回忆让她的眼里像宝石那样泛着光彩：“那家伙一直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性格，我知道，仅从表面上你很难相信这一点，那到了种什么地步呢、甚至说：你完全可以凭着年龄跟他胡作非为，起码小时候我就是这样。”

“从前他话就很少，一个多礼拜也不见他能变张脸，没剪头发那会安静的像个姑娘，看他那样我就特别想跟他闹，即便把他惹生气了他也不会怎么样、至少我没挨过他的打。顶多就是什么话也不说，把自己关到屋子里生闷气。以前如果他这样长时间不理我，我就给他哭，哭了之后就好像错的成他了一样。大概就是这种情况，现在他得了病，我就、很害怕再让他生气了。”姑娘说完抬眼瞪着他：“所以艾伦你绝对不准惹他生气，否则我会跟你打架，连同上次分手的帐一起算。”

“……我明白，等等——”艾伦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又问道：“什么叫没剪头发那会？”

“我第一次见利威尔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挺长，大约——”三笠一边回想着一边拿手在自己肩上比了比，想了想又觉得没有那么长：“还差一块到肩。可能当时他自己还觉得没什么，但自从我去到他家里住没过多久，他就把头发剪了。大概是觉得跟我太像了——我是说在看起来像姑娘这种问题上。”

艾伦听完三笠的话感觉了一阵不可思议，后来他又不禁微笑。

“他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过世了，那个时候凯尼刚刚不知道从哪儿回到波恩，可能是为了弥补他妹妹，所以才选择收养他。但那老混蛋你大抵也知道，除了教他打架之外什么都不管。在他七八岁勉强能自己生活的时候，会定时给他一些钱让他自己养活自己，而后他出去办自己的事倒也真亏他心大。如果当时不是老混蛋还有点良心、觉得把他常年一个人扔家里太寂寞了，兴许也不会收留我们家过去了。”姑娘抬手挽了一下头发，不经意间看向窗外，电车经过一家报摊，外面的阳光暖暖的晒得人发懒：尤其是路边报摊的摊主坐在木椅上，手支着头，头发稀疏的脑袋一点一点。

“从我的父母不在了之后，到我去你家之前那段时间，也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尤其你知道吗，当我过去跟他相处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我故意写了一些类似于他是笨蛋之类的话放在他房门上，我本以为他看了会气的过来揍我，但他在那看了很久，然后才问我我写的是什么，反倒是我愣住了，我那会才意识到、他不认字——但他学东西快你不要当他是傻子，尽管在某些事情上他确实傻。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他跟你之间的一些差距，以及，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帮他、喜欢他——”

“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至少，不要轻易停。”

——

7月1号。

像三笠昨天过来安排的那样，大约在三点半的时候，利威尔被她领到了马尔斯广场上，带到早已经等候在那的耶格尔家父母面前，拜托他们临时照顾。而今天盛装出席的姑娘抱着自己的学士服，匆匆忙忙的跑去跟萨莎他们汇合准备四点的典礼流程。

艾伦和让他们在教授完全放权的情况下准备这次的典礼的拍摄工作。当在台阶那里碰见三笠说，已经把利威尔带到父母身边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广场上之前被摆放的桁架到今天已经全部支了起来，在中心位置搭起了一个大大的方形舞台。希斯特利亚的乐团已经提前在广场旁的圆厅里准备就绪，偶然间路过外面的那排树丛，还能听见各种乐器的调音声。

利威尔被耶格尔家父母看护着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他穿着那身三笠送来的西装礼服，整个人看起来既显得正式又不失温和。他手里松松的握着那根手杖，抬起眼睛就像在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广场。他那变得优秀的听力能够听见不远处圆厅里的乐器声，现在还没有固定的旋律，可那些声音听起来却让他倍感放松。

"已经有很多人了吗？"

"是的，但他们半个多小时才正式开始，之后我们会再带你过去找三笠的，放轻松就好。"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他认出了是格里沙的声音。

"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好。"

"今天总应该高兴点，利威尔，"那位同样身着正式的父亲坐在他旁边，为了让他放松的拍了拍他的手。隔着一对明亮的镜片，格里沙惬意的看着不远处的广场中心，尤其在舞台的那边他看见了正在和让商量拍摄计划的艾伦，旁边还有阿尔敏跟康尼，在一同忙碌着和其他负责学生一起安排会场。似乎从艾伦小时候起，那几个孩子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格里沙也算是看着他们一同长大，在今天，他也终于要看见他们一起毕业走向社会。

"三笠也要毕业了。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他们几个人联名和学校协商好，离校后要在本市共同开一家报社，以后那个姑娘的事，你终于也可以少操心一点。"

"……听起来很不赖。"

"所以你也能把时间都用在照顾你自己身上了，"格里沙对他说:"三笠已经不需要你多为她操心，你便也该做些什么让她安心才好。从你回来到现在，她一直都很担心你。"

"看来她都告诉你们了对吗。"

"是，但你对我们不用有任何心理压力，我们都能理解你，也会尽我们所能的去帮你早日康复。"

"尤其……是艾伦。"

利威尔听见这个名字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和平常一样、淡淡的眨眼。

"那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这次虽然尤为特殊，但我们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当格里沙再次抬头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他撞上了不远处艾伦的眼睛。那个男孩手里捧着他的相机，刚刚来回奔走过他的胸膛还在不停换气，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却出了奇的亮，调进了阳光的色彩显得格外迷人，又带着试探、无比小心的、在望着正在被自家父母看护着的利威尔。那样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怕惊走了难得放松趴下的一只猫。

看的出来，他现在很想走过来跟他说话，可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这样远远的看上去，他感觉那位先生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令他感到一丝欣慰，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非常好看，可若是直接去就询问他的心意会不会又显得太过唐突？万一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性向，又会不会觉得是被冒犯？尤其腕表上距离典礼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格里沙眼神示意他先去忙自己的工作，这得以让艾伦刚刚飞速旋转的大脑能暂时休息，于是他闭了闭眼，转而又离开刚刚所站的位置去了圆厅。

——反正今天直到烟火晚会结束之前，他都会在这里。

今天没有城南城北间可能会渐渐消磨自己勇气的长时间车程；更没有想按、却迟迟不敢抬手去按的门铃；以及庭院里那些黑色的栅栏，上面缠绕生长着的野蔷薇会随风晃动挡住他的身影。

艾伦在快步向圆厅走去的时候，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在慢慢呼气过后再次告诉自己：

请不要紧张。

……

他们的毕业典礼是随着圆厅里希斯特利亚的琴声开始的。

这所学院的扎克雷校长走上讲台，他正了正领结，面对着台下所有二级院的全体学生，以相同于这四年间几乎一样的庄重语气、来为艾伦他们这一届的学院生涯做了一个总结。他后梳的白色背头上泛着白花花的光线，它们被阳光捎下、充盈着这位老者面容上的沟壑，使他在今天看上去更富神采：

“尽管这个学院建校至今，已经陆陆续续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但你们每一位、在这个世界上、耶稣的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相信神会赐福于你们的未来，所以从今天开始，努力向你们的未来前进吧。”

你们的人生将会是光明的。

那个姑娘披上了黑色的学士服，正看着自家的表兄站在面前，那双显得粗糙的手捧着一朵蓝色的绸花。他的眼睛看不见，细长的眉峰微微皱着，那样严肃的表情就像是在进行什么战前部署，他抬起一只手，先是握住了她的，然后松开，沿着她的手臂隔空上移着，又在肩旁碰了一下找到她翻领下方大约左胸上的位置，犹豫了一会，才揪起一小块布料，将绸花后面的关针别在上面。在低头看着自家表兄动作的时候三笠反倒忍不住皱眉了，等他把花别好，他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就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仪式那样。

“你其实不必这么勉强自己，我担心你会扎到手。”

“这没什么，告诉我它没有歪吧？”

三笠笑了：“当然没有。”

利威尔听见这话他松了一口气，可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他听着嘈杂喜悦的周边，在这个广场上有多少家人在庆祝他们的孩子已经成年，他听见了很多笑声，欢呼声，很多欣慰、他们之间在彼此拥抱，圆厅里正在进行的的交响乐篇目已经到达了一个高潮。忽然他稍稍抬头，确信他养了十多年的姑娘就站在他面前：

他想她今天一定格外美丽，有着迷人的双眼和柔软的黑发；她的一颦一笑都变得成熟充满魅力，是多少男生心中的缪斯；也早已经不是当年初次见面时，那个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来见他的小女孩了。于是他想了想，一只手不由的慢慢抬高，最后他碰到三笠的头发，难得姑娘会见到他这样放松的表情，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利威尔轻轻的一句话堵上了口：

“是这样，你长大了。”

“恭喜你毕业，或许这是我今天最该说的。”

“……你不要以为参加完今天就完事了，”三笠听见他的话用力咬住了嘴：该死的，她明明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说些什么，更没想过一向以沉默嘴笨出名的利威尔会说出这么犯规的话。时隔多久她想要给他一个拥抱，不光是为了当年的报答，更想要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只剩他孤单一人了而已，明明身边那么多人都想让他活下去：“利威尔你听着，我们的报社会在两个月左右开始工作，到时的剪彩仪式你也要来、我每年的生日、每一年的圣诞节，记得吗它也是你的生日、还有未来我的婚礼，总而言之——从今以后我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日子，你都必须要出席。”

对方听完她的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刚刚抚摸她头发的手放了下来，嘴里一句话也没有。

“混蛋……就算是，”她没能忍得住她的哭声眼里滚出泪来：

“——你骗我也好啊。”

远远的，艾伦站在那。他的父母站在他的旁边。

那双翠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

一颗小小的火星升上夜空。

一个刹那过后整个夜幕都被巨大的花火映亮。

这个椭圆形的中心广场周边围聚了越来越多的市民，差点忘了，今天还是这座城市一年一度的焰火节。

从烟花的角度俯瞰下去，广场上有几千人在这一片绚丽下欢呼着。

每一朵花火在空中绽放开来，还能够照亮同在这一片夜空下所有人的面庞。

绽放过后便消散，带着人们对上天的祈祷和祝福。

利威尔被三笠领着，坐在上次她带他来时坐的那张长椅上，能够远离正在欢度节日的人们的喧嚣，在这之后，她说想找某个很想见他的同学过来跟他说说话，请他坐在这里稍等一会，随后便暂时离开了。

天空顶上一朵朵烟花相继簇拥在一起，渐渐掩盖了圆厅里乐团的琴声，他感觉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有些乏，但既然答应了三笠要等到焰火晚会结束再走，那他就在那之前都听着她的安排就好，总归今天对那个姑娘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他今天陆续听了很多人的声音，那意味着他今天也见了不少人，可都在一片黑暗中他也不知道到底都见了谁，没有图像辅助他更记不住了。

——可他总感觉今天好像少了谁，少了个声音。

与此同时，艾伦被让和阿尔敏几个人、轮流推搡到了距离通往那块休息区的小径入口前，他的脸上带着窘迫，尤其是自己的父母还优哉游哉的跟在他们这帮闹事人身后。

“你在紧张个屁啊！这不就是你想的吗你还在等什么？”

……听见让的话艾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尤其是当他已经看见小径出口坐在那的利威尔，这让他猛地转过头来神经兮兮的跟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马脸我求你小声点会被他听到！”

“艾伦，今天你的行为将会严重影响到日后我们对你的印象，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不如快点过去，否则在场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阿尔敏此时幽幽的开口道。

三笠这个时候走过来面色严肃的说：“艾伦，记得我那天跟你说的话，而且，”同时她看了看手表：“距离我让他等在那已经过去起码十分钟了，你再拖下去让他不悦的话我不想为你背锅。”

“可是三笠我——”

姑娘面色阴冷的走几步上前说道，“要么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利威尔，那我会去把他带走，然后你就别再去招惹他。你放心，即使如此我气不过要算账的话也不会在这算。”

让听见这话情不自禁吹了个口哨。

“别怂啊艾伦！”

“你早晚要去给这件事一个答复。”

“你有胆子给他搞暧昧却不敢跟他表白吗，那家伙要是同意的话你以后爱怎么搞怎么搞。”

……三笠你哪儿来的自信会这么说话！

艾伦在心里抑制不住想要咆哮，原本他被身后这些家伙催的莫名火大，可当他抬头再看向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人的时候，他又觉得什么不满情绪都没有了。

……别紧张别紧张你紧张有个屁用难道就准备放弃吗。

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正当艾伦强烈深呼吸平复自己心态的时候，突然他被一个忍无可忍的家伙单手猛推了一把，这让他一个趔趄往前了好几步，他的脚尖不小心撞飞了一块小石子，然而这个不大的声音却已经引起了那边长椅上利威尔的注意。

“妈的我就知道这小子会磨唧！再让他磨唧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刚刚硬拖着埃尔文过来的韩吉拍了拍手颇为得意的说，同时不忘了跟三笠打了个合作愉快的眼神，徒留剩下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着韩吉目瞪口呆。

“果然没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