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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Alice

微博@落桐Levi_LToNG

(tips:合集里为每篇文章正确阅读顺序)

【1225生贺】《Carrickfergus卡里克弗格斯小镇》

【7】

艾伦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利威尔记得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大,监狱的墙壁年久失修,从缝隙里渗透进来的寒风像冰冷的针刺一样让他难以入睡。

在裹上单被闭上眼的时候他想:再坚持明天一天,后天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起码那边应该不会像柏林的冬天一样冷。

突然他听见了牢房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这让他瞬间警觉起来——然而他做好应激行为的速度仍旧没能快过访客的袭击,在一刹那的时间他看到袭击自己的家伙体型不高戴着面巾,紧接着下一秒他就被狠压在床板上、这个时候他本能的想要大力反抗、甚至想叫来守狱的人——但等他被另一个人一起按住身体、同时用浸了不知道什么药水紧捂住口鼻无法发声的时候、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用力抬起眼睛:直到他看清了那是艾伦的脸。

即便是利威尔自己事后再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他都没法想象自己当时究竟怀揣了多么大的恨意。

在意识到是艾伦的那一刻,也不顾自己正被捂住口鼻的药布正在快速让他丧失行动力:他就像在临终前搏命挣扎的狼、竟一下子同时挣开了艾伦和那个陌生人的桎梏,那些被风雪倾覆的恨让他红了眼睛,直直的朝艾伦扑过去将对方压倒在地、而后狠狠两拳打在艾伦脸上。

他的拳头上沾了血,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

"……我该杀了你,我当时真的该杀了你。"

"你还愣着干什么!"艾伦显然没理会他的话,等利威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后肩被用力扎进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就是这猛的一阵刺痛让他控制艾伦的双手软了一下,紧接着他意识到是那个陌生人用注射器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推进他的身体里,他想再次挣扎却被压在他身下的艾伦用力抱住动弹不得。直到那该死的药物开始在他体内生效,利威尔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大脑一阵麻痹,最终他浑身无力彻底倒了下去。

"……我从没见过你发这么大的脾气。"艾伦悻悻的坐起身来,抬手擦掉了从嘴角和鼻下渗透出来的鲜血,他的表情看起来毫无痛感,只是用一种利威尔无法理解的难过的眼神看着他,"看来我真的让你生气了,你想找我算账我没意见,但现在我得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在那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艾伦的上身靠在墙上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走过去弯下身,先是把利威尔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板上,然后一边看着陷入昏迷的对方一边面色平静的对旁边的陌生人说着:"抓紧时间,最多五分钟把现场布置一下。"

"你说自杀现场?"

"对。"

"我真想不通,"那个陌生人说着摘下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看上去有些苍白的小脸盘,身型不高又偏瘦弱些。他从兜里掏出手套来,然后打开随身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小袋血包,"别忘了我们只有两张通行证,你想怎么处理他?"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艾伦站起身来,"那个血袋不要用了,都放了一天多了你一打开我就忍不住想吐,别说验尸官了,就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闻出来。"

"你别告诉我你就凭两张通行证想带三个人出去!你以为那个德国佬真能放任你到这个地步吗?你就算真把他全家杀了他也不可能有这个权力!"

艾伦听完这话不由得笑了,同时他默不作声从外衣的内衬里摸出了一支针筒。

"谁告诉你我们要三个人一起走了?"

……

利威尔再醒过来又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他恢复意识后仿佛整个大脑刚刚从麻痹中恢复过来,当他睁开眼睛看见视野里白色的天花板,然后费力的转动眼珠观察着周遭,发现他处在一个可以被描述成是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套桌椅一个橱柜,墙角处显得孤零零的衣架,连同现在他正躺着的一张床、身上盖的一层浅灰色被子,这些就是全部了。

在注意到这些后他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这异常困难:此时此刻他的身体里仿佛充满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棉花,以及左后肩被针扎后传来迟钝的刺痛,现在感受到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极其被动而又不安。首先他想搞明白自己现在是在哪儿。

"醒了吗?"

——这个世界上大概再没什么会比现在这个声音更让他警醒了。

利威尔拼命转过头,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他看见艾伦坐在他旁边的床沿上,那双绿眼睛像是同样刚从睡眠中醒来一样:

"这是哪?"利威尔嘶哑着嗓子问,同时用尽了全力让自己坐起来,即便是现在这种状态下,艾伦还是能听出来他虚弱语气里压抑的怒火。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放心这里很安全。"

"……你他妈是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你在我的住处。"艾伦想了一会儿说:"你靠着营养液睡了两天应该饿了,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我劝你别乱动,我得承认你很能打我也打不过你,我的同伴劝我把你放进来之后最好先把你绑起来,但我不想那么做,而且你现在这样我可不怕你。"

"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把你从监狱里带出来了,本来那也是我害的你,没必要让你承担那种莫须有的罪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梦话吗!"

"你入狱的第二天我就到柏林了,那几天我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他们无非是想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发泄口,而那个人从来不该是你。"

艾伦说到这把眼睛撇到一边儿去,因为那时候利威尔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要吃了他似的:"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无非是你认为我骗了你,但是利威尔,我从空袭那天遇见你时跟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我也知道那份计划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原本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可我跟你分别了十多年后、再见到你竟然看见你想自杀,你生活的一点儿都不快乐、可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跟我走、还要继续承受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给你的重压——这让我恼火。"

"所以你就想擅自决定我是吗?用这种你十年里都已经用惯了的卑劣手段?"

"……你说我上了你的那件事?"

"你他妈闭嘴!"要不是利威尔没力气,他现在绝对能动手把艾伦打到失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一开始我没想那样对你,只是很久没见你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你也没拒绝我……"艾伦嘴里小声嘟囔着,同时又小幅度的坐的离利威尔远了些,"我想你也是真的,当然我后续说了些该死的话让你生气了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没力气了我还挺想跟你再做——好了我不再说那天晚上的事了你别生气。我跟你说实话,自从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之后他们就安排我去做这件事,许诺我的条件就是你。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这十年里,如果是出于被迫替一个不熟悉的家族赎罪这种事我认为我已经做的够多了,我本想说服你和我一起离开,这样去他妈的那些条件,我也可以做到全身而退,那些家国使命对你来说像信仰的枷锁一样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做到、但你拒绝了我,用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像基督一样的脸,这才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给我的条件。"

"你当我给你的那些协商都是屁话吗艾伦?"

"可是你不愿意辞职!我已经受够了!十年前就是这样、你按着家里的祖训去参军,我劝不动你,于是在一年又一年与你寥寥的几次见面中硬撑着度过那些日子、每一次和你告别之后、我以为我总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然后好好留在我身边,到结果是什么?你从军校毕业了就要去打仗,然后我们的时间更少了,甚至我还要担心你的死亡!你满脑子都是你的家族使命,你有认真想过和我的未来吗?直到十年后你也依然没有改变什么,你被从头定好了型然后注定走到早就准备好的棺材里,我不能接受你要一直这么对我下去,你自己死得其所却把我对你的爱扔出了你的棺外、你自以为是在保护我是吗?利威尔你在做梦。"

"——只要我活着谁都不能夺走你的生命,从教堂开始你就本该属于我,这是我唯一能拥有的东西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让我安心,无论在我被控制还是被迫去做那些在你看来肮脏的事情时都一样,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找人替你去死都是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利威尔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忍不住在微微发抖。

"那个跟我一起来监狱的人,他叫安德,是我三个月前在街上认识的一个市井混混。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跟你长得很像,于是我开始接近他,想跟他做朋友,可他让我失望,因为假的就是假的,既没有你骨子里的高贵也没法让我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好到哪儿去。可在我接到那个任务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存在的意义——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跟我一起去柏林,又在到达之后用了些手段拿到了监狱的通行证,而我的另外两个同伴带我找到了负责刑事的验尸官,做好这一切后我才在你即将被行刑的倒数第二天去监狱找你,用那家伙做成了你自杀的假象。

"——你简直疯了!"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艾伦站起身朝他大吼道,"如果你死了我才会真的疯了!当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活到现在,如果你能让我不那么担心的话我不会做出这种事。你既然一直那么屈服你的现状,为什么现在不能跟我在一起呢?"

"你他妈做梦!"利威尔恢复了些力气,直起身体一把攥住了艾伦的衣领,用尽他全身的凶猛对艾伦吼道:"如果你不想让我更后悔当年的行为就他妈的放我回去!"

"回去?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让你回去送死吗?好。"

艾伦说完就握住利威尔的手,在他还在震惊的时候硬拉着他走到窗台,然后动作粗暴的打开窗户,拽着利威尔迫使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就在利威尔看清窗外的一切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呆立在原地:

窗外的城市一片陌生,这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雾都。到处是熟褐色的屋顶,灰色的院墙,街道上来来往往对他来说长相陌生的人们,他们嘴中说着陌生的语言,在他目之所及的商业高楼上贴着陌生文字的广告宣传语。这里一切都不是他熟悉的德国任何一处他见识过的样子:直到下一秒传来一阵低沉洪亮的钟声,利威尔霍然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一座金色的钟楼高高的屹立在那,仿佛死神带来世界终结而敲响的钟声。

"看清楚你现在在哪了吗?"艾伦森然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

"这里是英国伦敦——我猜你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过这里,驾驶着你的战机,从高空俯瞰过这里。"

"我可以不管你你自己回去,但我想知道你怎么回得去。"

"……"

"你在这休息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艾伦。"

被叫住的男人转过头看着他,看见利威尔依旧背对着站在窗台前、眼睛看着外面。

"你想说你后悔没在空袭后杀了我吗?"

利威尔摇了摇头,也没有回过身来。

"如果我当年没见过你就好了。"

……

"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用遭遇这一切,也就没有人会死了。"

他闭了闭眼。

"艾伦,你会后悔的。"

……

利威尔在这住了五天,艾伦往他的房间里送了两天的花,这在冬天里显然需要多花费些精力。

前两天的时候利威尔之于艾伦的种种行为一直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如果对方想要跟他接吻他不会抗拒、却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回应,这让艾伦感到非常懊恼,只得很不情愿的离开那对嘴唇。他曾在第二天晚上时想要跟他亲近,却在将对方压倒在床上想要脱掉他的衣服时、利威尔一副既不反抗也不迎合的态度让艾伦感到很挫败,像是好不容易燃烧起来的欲望被他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于是那天晚上两人也就没有再继续了。

"你在报复我,利威尔。"

"别高估自己了,我才不会上一具尸体。"

从他身上起身的艾伦两眼瞪着他的眼睛,而后收拾了衣服去客厅睡沙发去了。

临走还摔了门。

第三天清晨,利威尔起床自顾自穿好衣服,洗漱后吃过早饭就去楼下客厅的架子上找了本艾伦给他准备的德文书籍,拿回卧室慢慢看了起来。利威尔在做这些活动的时候艾伦一直在旁边跟着他,那双绿眼睛半眯着就像是一头狮子在观察他的猎物似的。而且在这期间艾伦一直试图引起利威尔的注意:要不是在他洗脸的时候故意把水龙头关掉、又或者是在利威尔拿书的时候、先他一步把书拿到了架子顶上,然后气冲冲的瞪着他。利威尔仰起头看过高高的架顶,而后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这倒让艾伦那凶狠的眼神少了些许:还有点心虚。正当艾伦考虑要不要给他拿下来的时候,利威尔从旁边拖了个凳子、一声不吭的的踩上去把书拿下来、看都没看艾伦一眼就回了卧室。

……艾伦不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了力气才忍住没在利威尔踩凳子的时候给他把凳子踢了、于是在眼看着对方上楼后,狠狠一脚踹在那凳子上。

利威尔对此都习惯了:

这三天里艾伦以各种意义发泄给屋子里造成一些嘈杂响声的事情。

"我救回来的不是一个哑巴!"中午艾伦又控制不住在利威尔看书的时候在他旁边大吵,然后一把抢走那本书、拒绝给他夹书签就把书合了个严实扔在床上,"你可以不跟我做但你要跟我说话!"

"……好,"利威尔点点头,看起来不愠不恼,这让艾伦如临大敌的看着他,"你以前做的那些机械零件还有吗。"

"有。"

"给我弄点来,我想试试。"

"你不会弄,"艾伦靠在桌沿上冲他抬了抬下巴,"但我可以教你。"

后面的一句话都是重点,艾伦下了重音。

"我不需要。"

"那我就不给你弄。"

艾伦这话一完,利威尔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从床上把那本书捡了回来,在艾伦快要吃了他的眼神里、没花多久就找到了自己刚刚看的那页然后继续读。

——半分钟后利威尔又听见了摔门的声音。

他想对方大概是出门了。

艾伦每天的行动日程毫无规律,利威尔也不想去在意他到底都出去做了些什么,他被从事实上软禁在了这,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尽管艾伦一直都没有局限过他的活动范围,因为他知道:利威尔在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不可能有独自回国的能力,在这种环境下他只能依靠他生存、他还有能力保障他的生活。

从前艾伦觉得,只要能把利威尔带回来、能每天都看到他、用落在他眼上的人影去尽情弥补他这十年的思念,这就足够了,原先他不敢奢望太多。然而等到他真的把利威尔通过近一晚的轮渡从监狱偷来这里、在两天里定时给他注射营养液让他存活下去,拥抱着他感知他的体温和呼吸的时候,艾伦发现他没法试着不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

下午五点艾伦又回来了,将一盒零散的机械零件和一个工具包扔到了利威尔的书桌上。

利威尔看了看眼前的东西,放下了手里的书,开始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端详起里面的零件来。

艾伦靠在一边显得几分悠闲,拿过利威尔的书开始从第一页看,对方瞥了他一眼,艾伦那个样子明显就是:等着利威尔摆弄到不会的地方能过来叫他教。

——于是直到晚上八九点艾伦看的要睡着了对方也没要理他的意思。

第四天早上艾伦扔下一句"你等着"就出了门。

这三天艾伦留意到对方每天都会在窗户前坐一会看着外面。

即便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因果关系,但利威尔临黄昏的时候站在窗前看看远处的光景,就看见从自己车上下来的艾伦,和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美丽的陌生女孩动作暧昧的走在楼下的街道上,两个人甚至亲昵的拥抱在一起,迎合着暖金色的阳光,整个场景看上去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氛围。然后艾伦也没进门,而是选择带着那个女孩去了不远处的一家旅馆。

利威尔看了他们一会儿就回屋了,坐在书桌前继续看书。

——他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那天晚上十点多艾伦才回来,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到利威尔身边、一股迷人的玫瑰香水味道就钻进了利威尔的鼻子。

艾伦进屋第一反应就是凭借职业敏感迅速的观察周遭,看看有没有被暴力损坏的痕迹。但看了一圈他失望了,这个屋子比他早上离开之前还要整洁,他这才想起来利威尔一直有爱干净的习惯。

然后他才把目光定在了安静坐在那的人身上。

"你也从来不关心我每天到底去哪儿了对吗?"

对方不说话,也不转过头来理他。

"下午你看见没有。"

"嗯。"

"那你也看见我跟她后来去哪儿了对吗?"

"嗯。"利威尔翻了一下书页。

"你……"艾伦皱了皱眉,大步走到利威尔跟前,抽走他手里的书,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要抬头看他的意思,"你难道不生气吗?"

"你特地弄了一身恶心的味道回来、就为了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利威尔叹了口气,"我该为你取向正常了而高兴才对。"

"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不正常?"

"现在连你自己也这么认为了不是吗?"

"可我跟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做!"

"那是你的选择。"利威尔眼都没抬。"也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明知道我爱你却还背着你弄出这种事、然后你现在居然还能这么跟我心平气和的说话?"

"背着我?"利威尔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那是故意让我看到的,你们两个就在楼下、你还一进屋就问我看到了没有。"

"我……"艾伦一时间被堵到说不出话。

"你好像很希望我对你多些负面情绪是吗?可这就跟你到底有没有带那个女孩去旅馆、有没有做你想让我以为的那种事情一样,那是你的自由。同样,我的情绪你也无权干涉。我认为这种事情属于你的私人生活,所以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去生气。"

"什么叫与你无关!你怎么能不在乎这种事情?你就不担心我背叛你吗?"

"我刚说了这都属于你的私人生活,我无权干涉。至于你口中所谓的背叛行为,我记得你把我弄来的第一天好像就说过,让我别高估自己。"

"我那是气话!"

"是吗,"他闭了闭眼,"你想叫我以后都别信你的气话对吗?真叫我为难,我可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的话才是气话。"

"你……"艾伦被他气到手指发抖,可他看着利威尔内心却感到一阵发慌,从头到尾利威尔都没正眼看过他一次。艾伦咬了咬牙,用手强迫对方站起来然后看着他,但利威尔却猛的挣开他的手。那双蓝色眼睛几乎是带着轻蔑的、单薄苍白的嘴唇一字一顿的说:"别碰我。"

"不……你不能这样,"艾伦摇了摇头,野兽似的绿眼睛从来都没这么悲伤的看着他,仿佛对方刚刚往他心口插了一把刀,随即整颗心脏刺骨的冷,艾伦感觉就像他一直赖以维生的安全感被突然掏空了一样。"我可以跟你道歉、我只是想气你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不能不理我也不能不在乎我利威尔、你还在为我陷害你又把你绑架到这来的事生气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伤害你的事了,你也还是属于我的——"

艾伦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利威尔眼睛看向一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对于他现在的冷漠状态,艾伦觉得他的胸膛要被狂乱的心跳挤压到爆炸了。于是猛的抓过对方的双手、在一声闷响过后将他压倒在床面上用力亲吻着、右手探下去扯他的腰带、这中间他显然遭到了对方的反抗,原本艾伦对那些拳脚不躲不闪,不知道为什么他太害怕了:害怕一旦错过这一次他以后就再没有机会能拥有对方了。艾伦一边控制身下人的手一边想脱去他的衣服、那一个个吻下去利威尔还以为他要报复自己然后咬断他的喉咙。

"你他妈的放开——"

——话还没说完艾伦就用吻堵上了他的嘴。

那一瞬间让他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在预感到生命会受到威胁的时候,利威尔也不想再顾忌什么索性就在下一次反抗中对艾伦下了重手:他好不容易挣脱开的膝盖狠狠往艾伦腰际猛击了一下、紧接着在对方短暂吃痛的时候翻过身、手肘用力打在他后背上,那一阵沉重的钝痛落下来艾伦只能彻底松开他、整个身体都仿佛被那一击打垮像轰然倒塌的钟楼。

利威尔的嘴角被他咬破了,连同裸露脖颈上醒目的伤痕和凌乱的衣物让他看起来相当狼狈。

"你冷静下来没有。"

"……我不想失去你,利威尔、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可以让你留在我身边。"

"那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吗艾伦?把我从我的国家绑架过来再随你所欲的强暴我?你简直是疯了。"

艾伦看着身下空荡荡的床单,右手颓然的碰触那上面残余的体温。那双绿眼睛颤抖的像湖泊中的涟漪,很长时间之后,他才终于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你恨我。"

……利威尔沉默了,更没有出言反驳。

大约十分钟后,艾伦才慢慢起身,拖着一副沉重的躯体离开了房间。

"好好休息吧。"

临走的时候艾伦说。

【8】

此后的四天里艾伦都没出现过。

于是利威尔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呆坐了四天。

房间里艾伦之前送给他的花都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那娇弱的生命在严冬里更加脆弱。

他觉得对方是放弃自己了,近二十年的感情终于变成了昨晚的一场梦——而这清醒后的一瞬间让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他不想留在这、他想回国,想回柏林去。

……然后在自己的国家一辈子躲躲藏藏的生活吗?

但他又怎么回去?他不会说这里的话,而且身无分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更不知道有什么渠道可以让他回去。况且现在英德两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他贸贸然的走上街头,这张人种特征明显的脸就会给他带来麻烦。

利威尔以为艾伦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就想在屋子里找找有没有地图之类的东西、可他一无所获。却又出乎意料,他在壁橱的内层里找到了两把格洛克手枪和被填充满的弹匣、一柄军用匕首、甚至还有几包小型炸药,等他确认手枪可用后想带走防身,但除了这些武器之外他再没找到别的东西。

他还需要钱,需要地图。

可看着这间没人的屋子,又看看窗外的街景,利威尔头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

转机到来的时候是在两点钟的凌晨。

他晚上睡得很浅,枕下放着一把枪。

起初是他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门声,第一反应他以为是艾伦回来了。

——但他又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是艾伦的话不可能没有这里的钥匙。于是他摸出枪藏到身后,随即悄声下了楼,走到玄关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利威尔皱起了眉,从猫眼往外看了看,借着外面街道上昏暗的灯光他只看到一个金发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外。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一步挪到门后才慢慢打开了门,然后在那个陌生男人进来之后瞬间将枪口抵上了那人的后脑。

"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谨慎的家伙。"

——这话一出口利威尔就愣了一下:因为他说的是德语。

"你是谁。"

"你是利威尔·阿克曼对吧?那个已经在柏林监狱里畏罪自杀的空军上尉,我叫约克夏,是来替耶格尔给你送东西的,在这之前你能不能把那该死的玩意儿从我脑袋上拿下来?"

利威尔依旧没放下枪,"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是那家伙的朋友,我们一起共事四五年了,在他一次药物失控自己露馅后也多少也跟我说了你两句。"约克夏耸了耸肩,"你这次被他搞了个大动作从柏林偷运到这,关于港口上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还有之前在曼彻斯特空袭,他被你带回柏林空军部能在盗取了计划书后顺利逃走,那些没我可不行。"

……利威尔被他后面这两句话气的牙根痒痒,但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把枪放了下来。

约克夏走到桌子前,将携带的行李箱放到桌子上打开,利威尔半信半疑的走到旁边,在这期间利威尔的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等他看清箱子里的东西他登时怔住了:里面一半的空当被放满了现金,另外一半的空当放了三张折叠好的地图册,伪造的身份证明,几件随身衣物,最后还有一把车钥匙。

"我知道你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所以他给你带了这些,另外他说在卧室的的壁橱里放着些轻武器,你要是想带走防身就去拿——好吧我看你应该是找到了权当我说句废话。哦对了还有,"约克夏说着,从箱子另一面的夹层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交到利威尔手里,"这是什么?"

"11月23号前英方研究出的,用来破译你们德方电报密码的电码排列方式。"

"……什么意思?"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格尔的原话是:如果你回国以后还想从政府那里得到清白之身,把这个交给他们或许还算能为你将功折罪。”

“他从哪里搞到这个的!”

“当然是从国家情报局弄来的。”

“他疯了吗?你们难道不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吗?”

“这不劳你费心上尉先生,事实上我比你清楚得多。”

“他是怎么弄到的?”

“你总不会以为是他自己大摇大摆走进门、然后对着里面说一声’我需要这个’就拿走了?”

利威尔被对方这副轻佻的言辞激怒了,但表面上还一如往常,只是手里的枪狠狠抵在约克夏的左太阳穴上,语气阴冷的说道:“我不想听你开这种低劣的玩笑。“

“你们德国人都这么喜欢拿枪抵在人脑袋上跟别人说话吗?”

“那只是单纯因为我没有耐心。”

“你自己难道想象不到吗?”约克夏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在昨天夜里一点钟时潜入军机处,在盗走这份文件之后第一时间交给了我,就在跟我碰头交接后没多久他就被守卫发现了,然后被捕了。”

“你他妈还在跟我开玩笑是吗!”

“我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干脆全部实话告诉你——自从他跟你的关系被曝光后上面一直有意无意惦记着这件事,在20号之前我们这些人就安排出了让他接近你而后趁机带走作战计划书的任务,原先耶格尔不同意这件事,但后来上面跟他谈了些条件想必他也告诉你了,于是曼彻斯特空袭过后你们见了面,到我在柏林空军部附近接走他为止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可出乎我们的意料,在他拿回计划书之前情报局就已经破译出了你们的电报密码,其实这个破译行动一直都有在进行,只是带有太大的不确定性所以他们才想要动用耶格尔。既然如此,即便不需要计划书、我们也能针对你们的作战计划在考文垂进行布防。换句话说,那家伙算是白忙了一场,还在你这捞了个罪人的名声。大抵他们也没想到破译工作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在没法向耶格尔交代的同时,就对他擅自出境去柏林救你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场闹剧。

“你为什么不拦着那个混蛋!”

“你以为那家伙做出这种白痴一样的行为我会不劝?没办法他听不进我的话,而我跟他这么多年也只是利益朋友谈不了多深的交情、顶多是平时经常一起出任务罢了。他为了让我帮他就跟我谈了条件,只要我把这些东西统统交给你再打点下港口安排你回国,他就可以把他的全部财产兑现给我、外加提供我要离开时出入境用的身份证明——因为我也不想在这继续干下去了,而且帮他干了这种破事我还需要再避避风头,于是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约克夏话说完利威尔就已经愣在了那里,他说不出话来。

“我劝你要走就现在收拾东西跟我一块去港口,他不是把车钥匙给你了吗,我进来之前看过了就停在这栋屋子后面,我还能顺便搭个便车过去。”

“他人呢?”

“当然是被扣押了,上面必定要让他交代文件的去向——还有你的去处,老天他们终于想起来你也算个危险分子了。不过放心那家伙不会说的,在帮他把你带来这的时候我他妈可是眼睁睁看着那混账在舱室里几乎抱了你一路,所以到现在你还算安全。只是如果你再不走,”约克夏抬手看了看表,“上面没了耐心估计会直接判他死刑、放在公众前以叛国罪的理由枪决,然后就加大力度在全国搜索你的位置:”

“——我们要没时间了阿克曼先生。”

“……是吗。”

利威尔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声,两张白色的眼皮半垂着。随即他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了下去,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尤其是那半箱现金。

“你这是不走吗?”约克夏紧跟着问他。

“当然走,自从我知道被那家伙带来这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着回去。”

“那你这是还有雅致想跟我喝杯咖啡吗?”

“我是有这个想法,毕竟要跟你离开这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如此请你喝一杯就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利威尔转过身来看着他,两眼平淡的望了望外面的黑夜:“但是天还没亮呢约克夏先生,街上没有一家咖啡店会在这个时候开门,所以在讨论那件事情之前,先坐下跟我谈笔交易吧。”

……

12月8号。

从监狱的睡梦中醒来的艾伦越来越多次的回想起一些日子,像是一栋灰色房子不远处的一座老式花园,那里的绿茵的树根下生长着蓝色的不知名花朵,上面带着细细的白色碎点,像是一场夜幕后把星辰洒在了上面。

他记得野湖畔盛开的风铃草、那一簇簇金绿色的花叶,旁边盛开着放眼望去满眼白色红色的野雏菊,顺着湖面上的风带着阳光吹过来,整个眼睛里都是圣经中的伊甸园。

今早8点他的判决正式下达,行刑的时间地点定在下午两点的伦敦塔广场上。

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监狱官遣人来带他启程。

连续两三天的拷问让艾伦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住脚,在被带走去刑场的一路上他脑子里都空荡荡的,就像原本已经干涸的海绵也再挤不出水了,他觉得他这一生活的像个幽灵,几乎从未从黑夜中出来面向过阳光,临死反倒会得到上天的眷顾,因为今天他感觉应该是伦敦入冬以来最暖和的一天。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在临上车之前,他有意无意抬起头,绿眼睛看向大约距离他一百英里外运输港口的方向,他想这个时候利威尔应该早已回国,前提是约克夏那家伙肯收了他的钱之后认真办事的话。只是他不知道利威尔是带着什么心情走的,换做十年前,他从来都不敢想利威尔居然会有恨他的那一天,同样的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会比这种事更让他感到害怕了。

他希望他平安。

却从来还没奢望竟然他还能再见到他。

——那场蓄谋已久的袭击发生的时候,艾伦在车厢里因为剧烈的颠簸差点撞到头、原因是在距离他们行驶路线旁不足二十米的街道上发生了爆炸,那时候原本指向艾伦防止他异动的两把枪瞬间调离了方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刚刚发生还有强烈余震的爆炸上。

紧接着又是两声爆炸就在运送的车厢附近,在那足以震伤耳膜的冲击声中整个车厢里监守的五名士兵一齐将警戒拔到最高严阵以待,领头的士兵当即做了个手势派遣三名士兵外出查看情况:因为照现在的突发情形他们不排除是有人蓄意劫车,目标就是现在他们车里押送的囚犯。但此时车窗外已经弥漫起一大股浓度极高的催泪瓦斯,它们发挥着效用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警戒周边!不能让其他人靠近这辆车!"

——可又随即而来的几声来自外围的爆炸声已经让指挥官乱了方寸,他在不确定附近到底有多少敌人的情况下、只能发送命令让所有参与押解的共二十名武装士兵最大范围扩大以这辆车为圆心的保护圈。

附近民众的惊叫声已经此起彼伏夹杂在那些爆炸声中。

在周围弥漫着极其干扰视野的瓦斯气体的情况下,直径距离押解车最近的四五名士兵受到了精准的枪击,来袭的罪犯戴着防毒面具,等到他能直接破门进入押解车的时候,就在艾伦的眼前、他看到那个黑色的暴徒一枪打在一名防卫士兵的行动要害、使其丧失了机动力,然后动作干脆利落的和最后仅剩在车厢里的押解指挥进行了近身战。

——艾伦不敢认出那人是谁。

他依稀记得他曾和对方进行过格斗,大体熟悉他的攻击方式。

等利威尔抓到一处攻击空点后,他右手食指抡过扳机外圈、而后握住枪柄用它狠狠砸在那名指挥的后脑上让他当场昏厥过去。

这一系列动作显然花费了他不少体力。

利威尔抬头看了一眼还处在惊愕中的艾伦,嘴里不耐烦的骂了一句"你他妈是傻了没见过劫车吗?"然后摘下面具、接着掏出绑在腰上的铁剪两下剪断了艾伦手脚上的镣铐扔在一边,拽起他的手就要往车外走。

"你为什么没走!"

"你别浪费我的时间!"利威尔转过头来冲他吼,那副凶狠的样子把艾伦惊了一下,可他看了一会儿利威尔之后又笑了,那笑容看起来格外开心,这让对方猛踹了他一脚骂道:"再磨蹭一会等他们全包围过来我就索性杀了你逃走。"

"我只是高兴,我做梦都没想过你会来救我。"

……他听见这话愣住了。

在这之后利威尔把枪换到左手、右手揽住艾伦的后颈借力让自己踮高,随即抬头猛的吻在他的嘴唇上、而这个深吻只维持了不到两秒,他就松开对方又一次警告说:"我们没时间了,有事走了再说。"

"好。"

外面的瓦斯仍旧很浓,模糊的视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受到突然袭击。利威尔在出来之前给了艾伦一把枪让他防身,然后把腰上另挂的一张防毒面具丢给艾伦让他戴上,此举后艾伦这才有点发蒙的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到底在身上绑了多少东西?"

"闭上你的嘴。"

于是现在利威尔一手拽着艾伦、另一只手握紧了枪柄,艾伦除了一边警惕的观察周遭外一边、有意无意的扫过此刻剑拔弩张状态的利威尔。他计划着一旦脱离这个包围圈就带着艾伦往北跑,他把艾伦的车停在从这出去的第二条街口,到时候两个人可以暂时先往城郊撤离。只是现在气氛很紧张,他的耳朵紧听着附近的动静,可忽然他听见了鼓风机渐渐运作起来的声音,在意识到这一现状的时候,利威尔拉紧了艾伦的手,对他低声喊道:"我们快走!"

——伴随着瓦斯逐渐消散,整个视野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利威尔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发生的一切,在意识到周边瓦斯浓度快速降低的那一刻、他攥紧了艾伦的手带着他孤注一掷的朝北边的街道跑去。利威尔敏锐的听到那些士兵开始聚拢在一起叫喊着命令、随之而来的是剩下十几支警用来复枪快速上膛、甚至是已经迸射出子弹的声音,它们一枚接着一枚就打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上,不得已利威尔将带伤的艾伦猛的推到前面去跑,他还能回过头来用枪击来为两个人的逃跑争取几秒的时间,但就在他做出这个打算的时候,前面的艾伦一直都没有松开过他的手。

他这辈子从来没像那时候一样做个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几乎是超负荷的在快速运转,却又好像只是机械的在做着这一切、脚下不停的奔跑,每一次回身与之相随的都是扣动手枪的扳机,整个右臂都被后坐力震得发痛,可都感受不到了似的、利威尔甚至觉得潜意识里还有一个他自己在看着现在的景象,看着他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这个地狱:多少年过去他心里还留着一个虚幻的愿望,想等到战争结束,最好是在他的家乡、在他长大的那栋灰色房子里,跟他的亲人和爱人一起生活在那里。又或者是给他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让这噩梦般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是填补了一片地狱,让撒旦的刀剑从不曾降临过这世界。

——直到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左大腿,那一阵火烧似的疼痛杀死了那个潜意识中围观的自己。

在意识到自己中弹的那刻利威尔挣脱了艾伦的手、将他狠狠朝前推了好几步。在自己还能站立的时候,他掏出藏在腰侧的一颗小型榴弹转身对着飞奔赶来追捕他们的士兵投了过去,就在转身的那瞬,相继打入他身体的两枚子弹:一枚击穿了他的右胫骨、另一枚则深深没入他的左肩。

说不疼是假的——那种像被烧红了烙铁狠狠打进肉体像是逐渐烧焦一样的剧痛,只是脑子里这种讯号多了他就感觉不到了。

同样他也没听见艾伦发现这一切之后大喊他的名字,还有一声充满撕心绝望的"不"。

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给他们两人平添了些助力,暂时阻碍了那些士兵的追击,意识还清醒的利威尔拼命支起身子、对着疯了似的要朝他跑过来的艾伦用力扔给他一个绑着盒子的钥匙并大声喊道:

"别过来了!就在左转下一条巷子的入口,我把你的车停在那里,你他妈的拿着钥匙赶紧走!"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艾伦没理会他的话、等他过来一把拉起他的手将他背到背上,然后在榴弹造成的烟幕消失之前带着他往那个巷口跑去:“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疯话,想让我扔下你自己逃命、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做梦去吧。”

“你脑子进水了吗……这样背着我跑不快,我身上的血淌下来只会让他们像狗一样追着你。”

“那不劳你费心,你少说话保存体力,我会想办法带你逃出去——你不会有事的。”

说出后面那几个字艾伦的语调都在发抖。

……的确,那个时候利威尔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那些伤口给他造成的危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以致于刚刚艾伦来背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力气去挣脱对方的手。整个过程中他也再没有说话,脑袋绵软的伏在艾伦的后肩上,他感觉到身下的这副身体还在有力的带着他奔跑:他们最终会逃到哪里去?他的意识渐渐恍惚了起来。

“别睡过去!我们马上就到了!“

——可他已经听见了后面追兵的疾走、带着越来越近的枪声。

“你该自己走的……你这是想让我白费功夫。“

在利威尔低低的说完,艾伦拐过眼前的巷口看到了自己曾经那辆黑色的汽车,这又迫使他加快了脚步,直到他拿出利威尔刚刚扔给他的钥匙,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将利威尔小心放在副驾驶的位置后动辄紧急发动了汽车迅速离开了这个袭击圈。

“城郊……约克夏说往那走能甩开他们。“

“是那家伙教唆你过来的是吗?“

“你说话可真难听……明明都是我跟他谈好的计划,我行动前掩人耳目的爆炸、还有瓦斯之类的东西……都是他帮的忙。“

“帮忙?我真正想让他帮的事他却背叛我!他这是让你来送死!别再让我见到那混账!“

“是吗?“利威尔半垂着眼皮,右手无力的捂着左肩的伤口,苍白的脸上带着少有调笑意味的说道:”我看我去救你的时候,你还挺高兴的。“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会,等安全了之后我去给你找医生。“艾伦一边以最快时速驾驶,眼睛的余光看着旁边已经基本不出声的利威尔,这个时候他似乎才猛然察觉对方身上全是血,而同样他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后背上一片湿热,意识到这些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利威尔需要包扎,再放任血这么流下去他很快就会死。而艾伦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利威尔死了之后会怎么样。他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一边留意着旁边的后视镜,在确认目前身后没有追兵的时候他把车减速开到了一处桥洞旁,而这里距离通往城郊的马路也不远了,于是他把车停了下来,当他看到后座上的衣服后伸手拿过来用力撕成几根布条,半站起身去包扎他的大腿:”你做什么?你疯了吗为什么停车?“

“再不止血你会死的!“

“他们会追上来!你该再开远一点!“

——事实上正如利威尔担心的那样,在艾伦给他强行包扎好了双腿上的伤口时,在预备帮他处理肩伤的时候,这辆车的左侧后视镜被后方破空划来的子弹炸碎。

这就是一场逃命。

似乎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他们才肯罢休。

艾伦以为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利威尔现在生命垂危、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当初他没有鬼迷心窍去柏林将他骗来,最起码他还是个有地位的空军上尉,至少生命不会受到威胁,至于利威尔还能不能记着他都已经无所谓了,起码他还有平静却不快乐的生活。可他没想到,政府竟然还不愿意放过他。

就因为他盗走了那份文件想要补偿利威尔吗?可这所有的根源不都是他们的安排吗?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还有他那十年本该幸福安稳却暗无天日的人生。

最后不过一次以命相搏罢了。

这一次追逐役后,艾伦将车开进了城郊。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两个轮胎被后来的子弹打破,在冲进郊外丛林之前他狠狠的将油门到底,时速盘上的数字几近爆表,于是黑色的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扎进了那片丛林深处,只是在前方出现障碍的时候艾伦因为速度太快躲闪不及:汽车急转弯略过了刚刚差点撞上的树干却用力过猛、整个车身失控转了半圈后它的后方撞上了一块山石,在这骤然产生的惯性发生之前,艾伦一把将旁边利威尔的头护在怀里而后整个身体狠狠撞上了前面的车窗。

两分钟后前来追捕的士兵封锁了这辆车,里面的二人早已不知去向,随即他们下令对周边进行地毯式搜索。而当带着利威尔躲在不远处的艾伦在听到他们的命令时,来不及再做休整,在放眼周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供他们藏身后、艾伦咬了咬牙,将他的爱人背好后悄声逃到了左方的一处湖畔旁,在艾伦还有些犹豫的时候,利威尔冷静而又虚弱的声音让他带着他最终一起跳进了这片野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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